041（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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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三更合一）
長星和赫連景頓時都緊張起來。
只是兩人各自緊張的內容是不相同的。
長星是擔心這湯藥裏邊會不會有什麽問題，而赫連景知道這湯藥自己已經是認真的查驗了一番，後邊又是特意讓朗庭過來瞧了，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問題的，便只是擔心晏晏會不會已經發現這湯藥同之前顧元昭送過來的是相同的
若是如此，那自己又當如何解釋
他沒想要，不是不願意去想，而是根本想不出個解法來。
到了那種地步，恐怕晏晏也是再不會相信他的話了。
想到這兒，赫連景的內心越發緊張。
可沒想到晏晏下一句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 “這湯藥的味道好生古怪，裏邊是……放了糖嗎”
這種甜苦的味道，她真是頭一回嘗到。
赫連景反應很快，連忙解釋道: “那大夫說這方子熬出來的湯藥太苦，我便讓他添了點糖，壓一壓苦味也好。”
晏晏沒多想，只是點點頭道: “有心了。”
而實際上那糖，是顧元昭加的。
為了兩樁事，一是覺得上回晏晏曾經見過這藥，若是不多添點什麽，怕她發覺，二便是像赫連景說的那樣，湯藥太苦，用糖也正好可以添些甜味，將那苦味往下壓一壓。
赫連景親眼瞧見那白玉碗見了底，這才安定下來，這第一回既然沒懷疑，第二回第三回也就不容易起疑心了。
接下來，赫連景就只希望這湯藥真的能起到一些作用了。
***
又過了一日。
蘇雲幸端著親手做的點心去了禦書房。
就好像昨日同梁文疑之間什麽事都未曾發生一樣。
其實蘇雲幸自然還記得昨日所發生的事，而且記得很是清楚，只是昨日那一樁事也更是讓她明白了梁文疑雖說對她有些情意，可也就只有那麽一點點情意而已。
他既然已經是帝王，那所有的一切同從前都已經是很不相同了，若是自己還沈迷於過去，那就太蠢了。
阿承的仇，還等著她來報呢。
是以，今日她來了禦書房，而且是當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般的去了。
梁文疑得知她過來的時候有些意外，雖說想到蘇雲承的事情，心裏邊有些擔心蘇雲幸會說出讓自己怎麽報仇的話來，可到底也還是沒將她拒之門外。
蘇雲幸進來之後便將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端了出來，放在了案幾上， “是陛下一直喜歡的豌豆糕。”
梁文疑沒去看那豌豆糕，只是一直盯著蘇雲幸。
蘇雲幸臉色微紅， “陛下怎麽一直看著臣妾，是臣妾臉上有什麽嗎”
梁文疑搖頭， “朕只是想知道，承妃想用這一碟子豌豆糕同朕交換什麽”
他的話說得很是直白，看起來是在說這豌豆糕，但是實際上說的是昨晚的事。
蘇雲幸也知道昨天夜裏那樁事沒有那麽容易可以輕易的過去，所以聽到梁文疑這樣說也並不會覺得意外，反而是很快的低了頭。
“昨日方才得知阿承的死訊，臣妾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這才說出那些不敬之語，還請陛下原諒。”說著便又要跪下來。
蘇雲幸從前在梁文疑這兒都是有些驕縱的。
或者說蘇雲幸一直都是那樣的性子，經歷了這樣多的事兒之後或許有些收斂，但也只是在外人面前收斂，她知道梁文疑的心意了之後，在梁文疑面前也是放肆的。
所以梁文疑只以為蘇雲幸這次過來又是要以什麽來要挾自己，心裏邊也覺得有些疲憊。
但未曾想到她卻是做出了讓步。
這讓梁文疑不禁呆楞了片刻， “那你如今，是怎麽想的”
“阿承本就是個驕傲的人。”蘇雲幸好像一早就知道梁文疑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所以幾乎是不需要猶豫就將自己思忖了良久的說辭說出了口， “又是喜歡舞槍弄棒的性子，讓他一輩子連站都站不起來，這於他而言更是折磨，也許離開，才是解脫。”
梁文疑看向她，大約是想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什麽端倪來，可卻只見到她眼底笑意淺淺，好似真的覺得這對於蘇雲承來說，是一種解脫。
“你能夠想明白這些，自然是好的。”梁文疑不自覺舒了口氣。
平常他確實願意哄著蘇雲幸，但她一直這樣鬧，他便是再怎麽喜歡眼前的人，也終歸會有膩煩的時候。
他們都不是在雲陽侯府的時候了，很多事兒都變了。
“那陛下快嘗嘗臣妾做的豌豆糕。”蘇雲幸笑著拈起一塊豌豆糕送到了梁文疑嘴邊，梁文疑很是給面子的嘗了一口，然後順勢點了口，又誇了幾句。
可蘇雲幸卻發現他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松開，又想起來自己在外頭遇上的小太監，好像是說陛下為了什麽事發愁了好幾日。
想到這兒，蘇雲幸將那豌豆糕放下， “陛下這是碰上什麽事兒了怎麽瞧著心情不太好”
“是西隴的事。”從前在蘇雲幸面前梁文疑也並不會顧忌著什麽不應當說，現在也是如此，即便是朝政上的事兒，只要是她問起了，梁文疑都不會刻意瞞著。
在他的心裏邊，當初的那些事，蘇雲幸幾乎所有都知曉，所以之後的事也沒必要瞞著。
“西隴”蘇雲幸一聽到這個名字只覺得耳熟，後邊細細一想方才反應過來， “若是臣妾不曾記錯，那晏晏就是西隴公主吧。”
梁文疑點了頭， “沒錯。”
又道: “南夷來的書信，說上回他們在邊關處已是摸清了西隴的防守，若是可以，對西隴動手他們有十成十的把把握，想同梁國一塊兒將西隴瓜分。”
上回便是利用南夷威脅西隴那事，那時候只是想讓南夷嚇唬一下西隴，倒是沒有要真的動手的想法。
只是那南夷對西隴早有心思，借著這個時機反倒是摸清楚了西隴邊關的防禦工事，後邊心裏頭實在是按耐不住，可是到底不敢越過梁國去。
西隴公主前往梁國和親的事，他們也都知道。
也怕他們這邊剛剛對西隴動了手，梁國就有了動作，這樣以來他們反倒是落入的尷尬的局勢當中。
所以才給梁國來了這麽一封書信。
南夷那邊知道梁文疑應當還是有野心的，只是一個和親公主而已，不應當能擋住其中的利益誘惑。
“這聽起來倒是不錯。”蘇雲幸一聽也覺得心動，可也明白梁文疑猶豫糾結的點在哪兒， “可惜的就是晏晏正好是西隴公主，而顧元昭……”
顧元昭如今放不下晏晏。
梁文疑不能不顧著顧元昭的想法，所以……這是死局，破不了了。
梁文疑也覺得有些頭疼， “對，這樁事朕還沒有同元昭說，也是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時機。”
他因為這件事已經是左右為難了許久。
如果顧元昭只是他手底下一個尋常的大臣他自然是無需糾結，可惜並非如此，他能坐在如今這個位置上都離不開顧元昭。
更別提說二人還共同經歷了那麽多，其中感情，也不能只以君臣來比較。
蘇雲幸心裏一動，走到梁文疑身後一邊給他捏肩膀放松一邊道: “其實陛下或許不應當這麽在意世子的想法。”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梁文疑說話的語氣裏邊夾雜著質疑。
蘇雲幸自然也能發覺。
她昨夜才說蘇雲承的死同顧元昭有關系，如今又勸梁文疑同顧元昭疏遠，梁文疑不是傻子，自然會將這兩樁事聯系在一起。
蘇雲幸也就有了些公報私仇的嫌疑。
蘇雲幸也明白自己說這話容易惹來梁文疑的疑心，可話已經是出了口，便也沒有了回轉的餘地，便又接著道: “臣妾是覺得，不管從前那雲陽侯世子對陛下有多少幫助，梁國也只是陛下的梁國，旁的事兒倒也罷了，如今這是對於梁國而言有著極大好處的事兒，不應當因為世子一人的私情私欲，就這樣舍棄。”
蘇雲幸心裏明白，其實梁文疑也是不願意舍棄的。
不然的話他也不至於糾結那樣久的時間，更不會瞞著顧元昭。
所以這會兒蘇雲幸只要給他一個理由，那他必然不會拒絕南夷這份送上門的禮物。
梁文疑沒從蘇雲幸臉上翹楚什麽端倪來，反倒是自己的心裏有些松動。
蘇雲幸的話，是有道理的。
他是梁國的聖人，按理來說應當掌控著梁國的一切，顧元昭曾經幫了他再怎麽多也不可能將他放在淩駕於百官之上的位置上。
既然是對梁國有利的事情，更是不應當因為顧元昭的私情而舍棄。
“陛下以為如何”蘇雲幸見梁文疑久久未曾回答，便又問了一句。
其實她光是從梁文疑的神色之中便能夠瞧出來，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已是讓梁文疑動了心思。
“你說的有道理。”梁文疑輕呼一口氣， “應當以梁國利益為重。”
“朕會收下南夷的這份大禮，只是，萬事塵埃落定之前，雲幸，你不能將這事說出去，免得橫生枝節。”
他對顧元昭還是又幾分忌憚，所以說是不能將這事透露出去，實際上就是想瞞著顧元昭。
蘇雲幸明白他的意思卻沒說破，應了句“自然”。
***
從禦書房裏邊出來之後蘇雲幸心裏頭真是暢快了許多。
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怨氣這會兒都散了幹凈。
她沒料到這回的事竟是這樣順利。
原本她這回去見梁文疑不過是想要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她如今不管靠不靠得住，也就只有梁文疑這一個依靠了。
若是他都不在了，蘇雲幸也就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她放下了過去那嬌蠻的性子，在梁文疑面前低了頭，可誰能想到這一去還有別的收獲
“小姐瞧著心情好了不少。”如詩在邊上見蘇雲幸眉間舒展，唇邊還帶著笑意，就知道她這會兒心情不錯，於是便開口問了一句。
“確實有一樁喜事。”蘇雲幸到底是按耐不住，想到如詩又是自己身邊最為值得相信的人，便壓低聲音同她說了， “陛下要對西隴動手了。”
一聽這話，如詩頓時瞪圓了眼睛， “這怎麽可能那晏晏，那顧元昭……”
如詩同尋常婢女不相同，她一直在蘇雲幸身邊伺候，蘇雲幸又極為相信她，所以蘇雲幸知道的事兒，大多也都不會吝嗇同如詩說起。
所以這會兒一聽到西隴兩個字，便馬山聯想起了晏晏這位西隴的公主，然後再想到顧元昭。
這其實牽扯頗深，自然想不到梁文疑會這樣著急動手。
“本來陛下心裏也有顧慮，可這次的事對梁國有利，我便在其中推波助瀾了一番。”蘇雲幸說到這兒又是笑了， “陛下已經是給了南夷回信，想來無需太久，這西隴便也就不覆存在了。”
對於蘇雲幸而言，她同晏晏雖說無仇無怨，當初得知晏晏遭遇的事兒之時甚至還對她有幾分同情，可如今卻不相同了。
蘇雲承死了，她也不是當初的蘇雲幸了。
如詩聽著，也明白了蘇雲幸的意思。
兩人一道說著笑著從太湖邊上走過去。
只是正在這會兒，那假山後邊卻走出來兩個身影。
一人是梁月雲，另一人是她身邊的婢女阿瑩。
不說是梁月雲，這會兒的阿瑩也是嚇得面如土色。
她們這一趟本來是打算去秋瀾殿的。
那回在秋瀾殿聽了晏晏的話，梁月雲也覺得道理，這謝禮最好還是當面送，也顯得更有誠意。
可沒想到一連幾日都未曾再見到赫連景。
即便是去他的居所也沒找著人。
梁月雲心裏著急，阿瑩便說還是去一趟秋瀾殿， “旁的地方也不知赫連大人會不會來，可秋瀾殿是肯定會去的，殿下不如索性再去一趟秋瀾殿。”
梁月雲聽著心裏邊一動，覺著這話好似有些道理。
可還是有些遲疑。
只是邊上的阿瑩又勸了幾句，就全然坐不住了。
只是未曾想到會剛出殿門沒走幾步就恰好碰上了蘇雲幸。
不過是梁月雲瞧見了蘇雲幸，蘇雲幸同如詩都沒瞧見她。
梁月雲對梁文疑的情緒，其實挺特別的，雖說二人是兄妹的關系，可一是並非是同一個母親肚子裏邊出來的，二是這梁月雲自小就被養在外邊，同這所謂的哥哥實在沒什麽感情。
再加上梁文疑對梁月雲其實也沒那麽用心，給了個公主的名分之後也就隨意在宮裏安排了居所，之後二人連見面都是極少的。
梁月雲膽子很小，卻心思細膩，每回見到梁文疑除了能覺察到他身上的威嚴之外，還能發覺他對自己的厭惡。
其實也是正常，梁月雲再怎麽說也是太後王氏的女兒，王氏當初可是害他母妃性命又是害得她受了十多年病痛折磨的人，他能將梁月雲接回來已是仁至義盡，又怎麽會喜歡這個妹妹。
自然，這些事情梁月雲是全然不知的。
她只知道梁文疑不喜歡自己，又因著膽子小，再見到梁文疑便也生出了懼怕之意來，連同梁文疑寵愛的蘇雲幸也是如此。
所以平時只要能避開，梁月雲便會避開。
這天正好撞見蘇雲幸，梁月雲心裏頭一慌，正好瞧見身後一片假山景致，也顧不上旁的，拉著阿瑩就躲在了那假山後邊。
原本以為這回就好像平常一樣，等蘇雲幸走了，也就什麽事兒都不會發生了，可是誰曾料到蘇雲幸心裏邊高興，也沒想到假山後邊躲了人，便將心頭的想法盡數同如詩說了。
連帶著將梁文疑要對西隴動手的事兒也牽扯了出來。
雖說蘇雲幸說那些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可無奈靠的近，梁月雲同阿瑩兩個人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能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殿下，我們要將這事告訴西隴公主嗎”阿瑩嘆了口氣，她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若是旁人自然是願意知道這些秘密的。
說不定還能有本事用這些秘密去交換些什麽，可是自家主子卻是個膽子小的。
不要說利用這些東西，若是可以，她定然是情願今日沒有出門，沒有聽到這消息。
梁月雲心裏邊也是想不出個答覆來， “算了，就先當作沒這回事吧，咱們去秋瀾殿。”
阿瑩只能答應。
只是直到到了秋瀾殿，梁月雲心裏邊都還在想著蘇雲幸所說的那些話。
西隴的國力同梁國自然是無法相比，莫說是還有南夷，便只是一個梁國也對付得了西隴。
所以梁月雲知道，梁文疑既然真的要動手，西隴撐不了多久。
晏晏瞧見是梁月雲過來自然明白她是為了什麽事兒而來，於是還沒等她開口問，便道: “月雲你來得正好，阿景這會兒在熬我的湯藥，已經去了有一會兒了，大約不用太久就會送熬好的湯藥過來的。”
從那日換了方子開始，赫連景似乎就對晏晏每日喝的湯藥格外上心，從前雖說也在意，可卻是和如今不相同的。
最近這幾日晏晏每回喝的湯藥都是他親自送過來的，還時不時將朗庭叫過來給晏晏診治，說看看身子可有好轉。
晏晏聽他這話只覺得有些好笑， “這湯藥一共才用了幾日啊，就算你換的那個方子是神藥，也不能這幾日便有了動靜啊。”
大約是時間久了，晏晏也不覺得著急，雖說病發的時候確實痛苦，可她總想著次數多了就會習慣。
不管多苦多痛的事兒，久了，也就習慣了。
梁月雲聽到晏晏這樣說只是敷衍的笑了笑，顯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難道你這一趟過來不是為了見阿景嗎”晏晏瞧出來不對，有些奇怪的問了一句。
除了赫連景，晏晏還真的想不到她來秋瀾殿還能是為了什麽別的事兒。
“我……”梁月雲是藏不住話的性子，聽晏晏問起這會兒竟是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
就像是上回來秋瀾殿，其實來之前梁月雲也沒想過要將自己對赫連景的心意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畢竟她也不知曉人家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可那日晏晏只是問了幾句，她便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說得幹凈。
這會兒也是如此。
一聽晏晏問起，那話就已經是到了嘴邊，還好邊上的阿瑩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能隨便將這話說出來。
否則若是被蘇雲幸同梁文疑知道，梁月雲就算是有這個公主的身份，應當也是落不著好的。
阿瑩的這一舉動讓梁月雲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她有些不自然的搖搖頭， “沒事。”
可阿瑩的那個小動作也是沒能逃得過晏晏的眼睛，她發覺了之後便往拉過梁月雲的手，認真道: “月雲，你若是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若是有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會竭力相助的。”
晏晏同梁月雲統共就才見了一次面，關系自然沒有好到這種地步。
只是梁月雲方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加上阿瑩的舉動讓晏晏越發確定這件事情非比尋常，便還是想從她嘴裏套出些話來。
聽晏晏這樣說，梁月雲心裏一熱，也覺得有些羞愧。
她看了一眼阿瑩，最終大著膽子道: “晏晏，我剛剛得知了一個消息，可以告訴你，但是……”
說著她抓緊了晏晏的手， “你一定不能告訴別人，這件事情是我說的。”
她雖說已經打定主意要將這事告知晏晏了，可還是不想牽連到自己的身上。
她雖說有個公主的名頭，但也就只有這樣的一個名頭罷了。
若是真的出了事，沒人護著她，她自己也是沒本事護著自己的。
所以她才這樣害怕。
晏晏連連點了頭， “這是自然。”
氣氛到了這兒，晏晏也能覺察出來這件事情非比尋常，否則就算是梁月雲膽子小，也不至於將她嚇唬成這個樣子。
可她又實在想不到那到底能是什麽事兒，只能等著聽梁月雲怎麽說。
梁月雲得了這樣的答覆又轉頭看了一眼阿瑩，然後才開口道: “西隴，大概會出事。”
晏晏心裏頭一緊， “西隴怎麽了”
邊上的長星也擔心的看向梁月雲。
按理來說如今的西隴應當是出不了什麽事，可梁月雲語氣這樣篤定，況且她也沒必要撒謊。
“也就是方才來的路上，我恰好碰上了承妃同她的婢女，我這人膽子小……”梁月雲說到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不想見承妃，所以就拉著阿瑩恰好躲在了假山後邊，就想著等她走了再出來，沒曾想到卻正好聽她說了聖人要對西隴動手的事兒。”
“她聲音壓得很低，我只是聽了個七七八八，聽她說是南夷那邊先有的這個意思，聖人也已經應下了，可能很快就要有動作了……”
聽到這兒，晏晏只覺得天旋地轉，心口那一陣絞痛又蔓延了上來，若不是長星及時攙扶恐怕就要這樣倒下去。
梁月雲瞧見晏晏臉色不對也被嚇到了，她原本膽子就小，這會兒見了這種景象又想起來之前便聽聞這位西隴公主好似本來就有心疾。
她害怕這事兒鬧大，那就更是洗不脫責任了，於是趕忙同長星說了一聲，就帶著阿瑩出了秋瀾殿。
快步走到了外邊，可心神卻還是沒定下來， “阿瑩，你說這回不會出事吧”
梁月雲心裏實在擔心，她不是不想告訴晏晏，只是害怕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只要那西隴公主不說出您來應當就出不了什麽事兒。”阿瑩安撫她， “奴婢瞧著那西隴公主不是個拎不清的，應當不至於恩將仇報。”
梁月雲聽到這兒方才稍稍安定了些。
她不求旁的，只希望能平安順遂的過完此生。
***
赫連景的湯藥送過來的時候，晏晏已經疼得整個身子都蜷曲在了一起。
好在那碗湯藥用下去之後，那股子疼意才算是勉強被壓了下去。
“西隴。”這會兒的晏晏心裏邊就只想著西隴的事，旁的什麽都顧不上去想，她拉著赫連景，艱難道: “西隴出事了。”
赫連景聽了這話，心裏也是一慌，正想開口細問卻見晏晏臉色蒼白，於是又將目光轉向邊上的長星， “長星，你同我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了。”
長星也是著急得不行， “方才容儀公主來了一趟，說……說正好撞見承妃娘娘同身邊婢子說話，承妃娘娘同她身邊婢子說梁國的聖人要對西隴動手，南夷來的消息，有想聯合梁國的意思，梁國的聖人已經應下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顯然是真的為西隴的現狀擔憂。
“阿景。”晏晏看向赫連景， “西隴若是真的危在旦夕，我們得想想辦法才行。”
她雖然只是在西隴呆了半個月的時間，可是卻已經將那兒當成了她的家，她見過夕陽餘暉底下的郢都，見過那兒如織的人情味。
那本來就應當是她的家。
如果不是顧元昭，她應當是一輩子都會好好呆在那兒的。
如今得了這樣的消息，讓她如何能安生。
長星雖說著急，可到底是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所以赫連景也是很快反應過來了，他雖說也擔心，可到底還是冷靜的， “殿下先別著急，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還不能確定，您先好好休息，我先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晏晏點了頭。
她雖然覺得梁月雲沒有撒謊的道理，可光是憑著這三言兩語就全然相信確實是有些太過草率。
方才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確實是亂了陣腳，可如今細細想來，到底還是需要去查一查真假。
***
晏晏這幾日過得並不安生。
她心裏一直想著西隴的事。
晏晏來梁國的時候帶的人不多，能用上的更是少，如今除了等赫連景的消息，也是沒了旁的法子。
赫連景這幾日都沒了蹤影。
便是每日的湯藥，也是朗庭送來的。
晏晏自然知道赫連景是去查西隴的事兒了，可正因為如此，一直沒見到人影，心裏也就更是不安。
好在第三日，赫連景終於來了秋瀾殿。
“如何了”晏晏一瞧見赫連景過來，急忙站起身來問了一句。
她想知道梁月雲所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長星也一直看著赫連景，等著他給出答覆來。
這會兒的赫連景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算太好，不說別的，光是憑著那眼下的烏青便知道他這幾日應當都未曾好生歇息過。
赫連景看向晏晏， “殿下……”
他還是沒說出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擔心晏晏。
這些日子以來晏晏的病發作了好幾回，其中好幾次都是因著情緒過於激動引發，他若是將那事說了，晏晏定是得再受一番苦痛。
所以他不敢說。
可晏晏畢竟是西隴的公主，若是自己將這件事瞞下，她怕是要記恨一輩子。
思來想去，直到現在也未曾想出一個答案來。
而實際上，瞧見赫連景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晏晏的心裏邊卻已經是有了答覆。
她渾身好似被抽幹了力氣，心口沒有傳來那陣絞痛，可卻好似堵著什麽東西，連呼吸都成了一樁極為艱難的事兒，她擡頭看著赫連景， “阿景，容儀公主說的事，是真的對吧”
她紅著眼眶，心裏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希望。
“殿下，對不起。”赫連景最終也沒法在晏晏面前說出句謊話來。
“你道歉做什麽”晏晏笑了笑，可眼淚卻是不自覺落了下來， “阿景，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不用同我道歉。”
赫連景低下頭，半晌道: “我應當護好殿下。”
當日他去見文皇後，文皇後同他說，來了梁國，旁的事兒你都不需要管，唯一需要管的就只有一樁事，那就是晏晏，只要護好她，便是足夠了。
那時候的他答應得痛快，可如今看來，晏晏到了梁國，便是有他在，所受的那些苦楚，又何曾少上半分。
是以，他方才道了歉。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晏晏卻沒有猶豫，她明白赫連景的意思，可卻更是清楚，那些事情，哪裏有一樁是他的過錯
“西隴的事我會處理好的。”赫連景的心頭已是有了主意， “殿下無需再為這事憂心。”
他知道這事艱難，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應當獨自將這事處理妥當。
說完，不等晏晏應答，他便轉了身要走。
可晏晏卻幾步跑到赫連景面前來攔下了他的去路， “阿景，我知道你想去找他。”
赫連景頓住。
其實赫連景要怎麽去處理這件事並不難猜測。
在這梁國，若說還有旁人能左右梁文疑的想法，那人就應當只有顧元昭了。
梁文疑的皇位便是顧元昭一手扶持，他們就算是沒有感情，梁文疑也應當是忌諱著這位一手將他推向這個位置的人。
所以赫連景此番，只能去找顧元昭。
“還是我去吧。”見赫連景沒有否認，晏晏便也知道自個猜的沒錯。
若是顧元昭，他去，不如自己去。
“不行。”赫連景拒絕得果斷， “屬下去就行了。”
晏晏看著他問道: “若是你去，你打算如何說服他幫忙”
赫連景沒答上來，晏晏便又接著道: “他到底欠了我一筆血債，我去，或許還能些機會，否則他既是梁文疑的朋友，又是梁國人，為何要幫我們”
“那我去想別的法子。”赫連景依舊是未曾松口。
若是顧元昭這兒不行，他就去找別的法子，他就不信，偏偏只有顧元昭一人能幫的了這個忙。
“哪裏有旁的法子”晏晏也沒讓步， “來了梁國這樣些日子，我知道的事兒你也都清楚，在這梁國之中，唯一能左右梁文疑的心思的，不就只有顧元昭一人嗎”
其實那些道理，赫連景心裏恍若明鏡，又怎麽會不明白，只是到了這會兒，他心裏邊還是不想讓晏晏去做這事。
不想讓她在顧元昭面前低頭。
赫連景的心恍若一團亂麻， “會有別的法子的，殿下給我一點時間便好。”
“不能再等下去了，三日之前，梁月雲便說了，梁文疑已經應下南夷，咱們或許可以等，可是西隴呢，等不了那麽久的。”晏晏語氣急切。
她這幾日以來，也正是因為這事不安定。
之前是因為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如今肯定了梁月雲所說的話是真的，又如何能真就什麽都不做。
赫連景知道晏晏說得沒錯，想到西隴如今可能已是戰火紛飛，他作為一個西隴人，又怎麽會不著急
可一想到晏晏在顧元昭面前低三下四，心裏便如同堵了一團棉花，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兒，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願意替晏晏去承受這些的。
可惜卻沒有用。
晏晏站在他面前，最終是沒有再去管他心裏想法，而是道: “我已是打定了主意。”
“好。”赫連景沈沈的吸了口氣，到底是應下來了，只是卻又道: “我陪殿下去。”
晏晏沒拒絕。
她知道能讓赫連景做出這樣的讓步已是不易，若是不答應讓他一同前去，那他是怎麽都不會答應。
二人一塊兒出了秋瀾殿。
梁文疑只是將晏晏安置在秋瀾殿，也沒怎麽管束，所以她要出宮去也不是難事，只要在守衛表明身份就可以了。
馬車上，赫連景同晏晏都未曾說話。
兩人很少有安靜的時候，大多時候就算晏晏不說話，赫連景也會找些話題聊著，讓這一路不至於太過無聊。
可這會兒，他心裏始終想著接下來見到顧元昭之後可能發生的千萬種可能，越是想著，就越是焦灼，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卻好像是過了半個月那樣漫長。
晏晏面上看起來是安定的，可掩在袖袍底下微微發顫的手就能看出來，她心裏不僅僅是擔心，更是恐懼。
她只是見到顧元昭，乃至於雲陽侯府，心裏邊都會生出一種難以克制的懼怕之意來。
更別提之後她還要去同顧元昭去談什麽交易。
在馬車上的她懼怕得不行，可等她真正一腳邁入雲陽侯府，進入到這個她生活了三年，亦是折磨她最深的地方，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為了西隴，她想，她會努力做到能做的所有。
即便是不可能再回到西隴，晏晏也希望它作為自己的家，能遙遠的存在著。
這樣在梁國，便是再怎麽痛苦，只要想起這個家，想起家裏的人，也還能存有一絲希望。
顧元昭得知晏晏過來的時候，是驚喜同時也是不知所措的。
晏晏沒有給他平覆心緒的時間，在陳叔的帶領下去了書房。
大約對於陳叔來說，晏晏還是同旁的客人不相同吧。
她對於顧元昭，至少也算是朋友。
所以便直接帶去了書房。
三人見了面，顧元昭先讓周應去沏了茶，他的生硬落下，伴隨著周應的關門聲響，裏邊又是安靜了一陣。
後邊先說話是的晏晏，她說了來意， “梁國如今打算同南夷合作，西隴怕是危在旦夕，求……求世子幫忙去聖人面前幫忙說說話，若是能說服聖人救西隴於水火，晏晏感激不盡。”
這樣久以來，晏晏真的是第一回在顧元昭面前低了頭。
赫連景在晏晏邊上站著，五指緊握著，是在竭力的忍耐。
晏晏答應讓他一同過來時曾說過，到了那邊之後，該說的話，都由自己來開口。
赫連景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晏晏卻說，若是他不答應，那便無論如何都不帶著他一同去，赫連景沒辦法，這才答應了下來。
可如今，瞧見晏晏低聲懇求的模樣，他心裏邊又有些後悔。
他不應當答應的。
顧元昭初聽到晏晏說梁國答應了南夷，要對西隴動手的時候是驚訝的。
不是不相信有這一回事，而是驚訝於梁文疑竟未曾跟自己提過這事。
便是最近這些日子他一直顧著晏晏的事而未曾將其他的事放在心上，梁文疑也不當提都不提一句便做了這決定。
可後邊聽到晏晏懇求他幫助的時候，他心裏邊又生出了另一種覆雜的情緒來。
是惱怒於她與自己生分，可又不僅於此。
他將那片刻出現的念頭抽絲剝繭，將那些浮於表面的怒氣放在一邊，他最後發現藏在自己心底的，是一種極為卑劣的……慶幸。
他在慶幸她終於有求與他。
而他，也終於有了與她做交易的資本。
“我可以幫忙，可是晏晏……”他聽到自己道: “咱們該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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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星和赫連景頓時都緊張起來。
只是兩人各自緊張的內容是不相同的。
長星是擔心這湯藥裏邊會不會有什麽問題，而赫連景知道這湯藥自己已經是認真的查驗了一番，後邊又是特意讓朗庭過來瞧了，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問題的，便只是擔心晏晏會不會已經發現這湯藥同之前顧元昭送過來的是相同的
若是如此，那自己又當如何解釋
他沒想要，不是不願意去想，而是根本想不出個解法來。
到了那種地步，恐怕晏晏也是再不會相信他的話了。
想到這兒，赫連景的內心越發緊張。
可沒想到晏晏下一句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 “這湯藥的味道好生古怪，裏邊是……放了糖嗎”
這種甜苦的味道，她真是頭一回嘗到。
赫連景反應很快，連忙解釋道: “那大夫說這方子熬出來的湯藥太苦，我便讓他添了點糖，壓一壓苦味也好。”
晏晏沒多想，只是點點頭道: “有心了。”
而實際上那糖，是顧元昭加的。
為了兩樁事，一是覺得上回晏晏曾經見過這藥，若是不多添點什麽，怕她發覺，二便是像赫連景說的那樣，湯藥太苦，用糖也正好可以添些甜味，將那苦味往下壓一壓。
赫連景親眼瞧見那白玉碗見了底，這才安定下來，這第一回既然沒懷疑，第二回第三回也就不容易起疑心了。
接下來，赫連景就只希望這湯藥真的能起到一些作用了。
***
又過了一日。
蘇雲幸端著親手做的點心去了禦書房。
就好像昨日同梁文疑之間什麽事都未曾發生一樣。
其實蘇雲幸自然還記得昨日所發生的事，而且記得很是清楚，只是昨日那一樁事也更是讓她明白了梁文疑雖說對她有些情意，可也就只有那麽一點點情意而已。
他既然已經是帝王，那所有的一切同從前都已經是很不相同了，若是自己還沈迷於過去，那就太蠢了。
阿承的仇，還等著她來報呢。
是以，今日她來了禦書房，而且是當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般的去了。
梁文疑得知她過來的時候有些意外，雖說想到蘇雲承的事情，心裏邊有些擔心蘇雲幸會說出讓自己怎麽報仇的話來，可到底也還是沒將她拒之門外。
蘇雲幸進來之後便將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端了出來，放在了案幾上， “是陛下一直喜歡的豌豆糕。”
梁文疑沒去看那豌豆糕，只是一直盯著蘇雲幸。
蘇雲幸臉色微紅， “陛下怎麽一直看著臣妾，是臣妾臉上有什麽嗎”
梁文疑搖頭， “朕只是想知道，承妃想用這一碟子豌豆糕同朕交換什麽”
他的話說得很是直白，看起來是在說這豌豆糕，但是實際上說的是昨晚的事。
蘇雲幸也知道昨天夜裏那樁事沒有那麽容易可以輕易的過去，所以聽到梁文疑這樣說也並不會覺得意外，反而是很快的低了頭。
“昨日方才得知阿承的死訊，臣妾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這才說出那些不敬之語，還請陛下原諒。”說著便又要跪下來。
蘇雲幸從前在梁文疑這兒都是有些驕縱的。
或者說蘇雲幸一直都是那樣的性子，經歷了這樣多的事兒之後或許有些收斂，但也只是在外人面前收斂，她知道梁文疑的心意了之後，在梁文疑面前也是放肆的。
所以梁文疑只以為蘇雲幸這次過來又是要以什麽來要挾自己，心裏邊也覺得有些疲憊。
但未曾想到她卻是做出了讓步。
這讓梁文疑不禁呆楞了片刻， “那你如今，是怎麽想的”
“阿承本就是個驕傲的人。”蘇雲幸好像一早就知道梁文疑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所以幾乎是不需要猶豫就將自己思忖了良久的說辭說出了口， “又是喜歡舞槍弄棒的性子，讓他一輩子連站都站不起來，這於他而言更是折磨，也許離開，才是解脫。”
梁文疑看向她，大約是想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什麽端倪來，可卻只見到她眼底笑意淺淺，好似真的覺得這對於蘇雲承來說，是一種解脫。
“你能夠想明白這些，自然是好的。”梁文疑不自覺舒了口氣。
平常他確實願意哄著蘇雲幸，但她一直這樣鬧，他便是再怎麽喜歡眼前的人，也終歸會有膩煩的時候。
他們都不是在雲陽侯府的時候了，很多事兒都變了。
“那陛下快嘗嘗臣妾做的豌豆糕。”蘇雲幸笑著拈起一塊豌豆糕送到了梁文疑嘴邊，梁文疑很是給面子的嘗了一口，然後順勢點了口，又誇了幾句。
可蘇雲幸卻發現他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松開，又想起來自己在外頭遇上的小太監，好像是說陛下為了什麽事發愁了好幾日。
想到這兒，蘇雲幸將那豌豆糕放下， “陛下這是碰上什麽事兒了怎麽瞧著心情不太好”
“是西隴的事。”從前在蘇雲幸面前梁文疑也並不會顧忌著什麽不應當說，現在也是如此，即便是朝政上的事兒，只要是她問起了，梁文疑都不會刻意瞞著。
在他的心裏邊，當初的那些事，蘇雲幸幾乎所有都知曉，所以之後的事也沒必要瞞著。
“西隴”蘇雲幸一聽到這個名字只覺得耳熟，後邊細細一想方才反應過來， “若是臣妾不曾記錯，那晏晏就是西隴公主吧。”
梁文疑點了頭， “沒錯。”
又道: “南夷來的書信，說上回他們在邊關處已是摸清了西隴的防守，若是可以，對西隴動手他們有十成十的把把握，想同梁國一塊兒將西隴瓜分。”
上回便是利用南夷威脅西隴那事，那時候只是想讓南夷嚇唬一下西隴，倒是沒有要真的動手的想法。
只是那南夷對西隴早有心思，借著這個時機反倒是摸清楚了西隴邊關的防禦工事，後邊心裏頭實在是按耐不住，可是到底不敢越過梁國去。
西隴公主前往梁國和親的事，他們也都知道。
也怕他們這邊剛剛對西隴動了手，梁國就有了動作，這樣以來他們反倒是落入的尷尬的局勢當中。
所以才給梁國來了這麽一封書信。
南夷那邊知道梁文疑應當還是有野心的，只是一個和親公主而已，不應當能擋住其中的利益誘惑。
“這聽起來倒是不錯。”蘇雲幸一聽也覺得心動，可也明白梁文疑猶豫糾結的點在哪兒， “可惜的就是晏晏正好是西隴公主，而顧元昭……”
顧元昭如今放不下晏晏。
梁文疑不能不顧著顧元昭的想法，所以……這是死局，破不了了。
梁文疑也覺得有些頭疼， “對，這樁事朕還沒有同元昭說，也是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時機。”
他因為這件事已經是左右為難了許久。
如果顧元昭只是他手底下一個尋常的大臣他自然是無需糾結，可惜並非如此，他能坐在如今這個位置上都離不開顧元昭。
更別提說二人還共同經歷了那麽多，其中感情，也不能只以君臣來比較。
蘇雲幸心裏一動，走到梁文疑身後一邊給他捏肩膀放松一邊道: “其實陛下或許不應當這麽在意世子的想法。”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梁文疑說話的語氣裏邊夾雜著質疑。
蘇雲幸自然也能發覺。
她昨夜才說蘇雲承的死同顧元昭有關系，如今又勸梁文疑同顧元昭疏遠，梁文疑不是傻子，自然會將這兩樁事聯系在一起。
蘇雲幸也就有了些公報私仇的嫌疑。
蘇雲幸也明白自己說這話容易惹來梁文疑的疑心，可話已經是出了口，便也沒有了回轉的餘地，便又接著道: “臣妾是覺得，不管從前那雲陽侯世子對陛下有多少幫助，梁國也只是陛下的梁國，旁的事兒倒也罷了，如今這是對於梁國而言有著極大好處的事兒，不應當因為世子一人的私情私欲，就這樣舍棄。”
蘇雲幸心裏明白，其實梁文疑也是不願意舍棄的。
不然的話他也不至於糾結那樣久的時間，更不會瞞著顧元昭。
所以這會兒蘇雲幸只要給他一個理由，那他必然不會拒絕南夷這份送上門的禮物。
梁文疑沒從蘇雲幸臉上翹楚什麽端倪來，反倒是自己的心裏有些松動。
蘇雲幸的話，是有道理的。
他是梁國的聖人，按理來說應當掌控著梁國的一切，顧元昭曾經幫了他再怎麽多也不可能將他放在淩駕於百官之上的位置上。
既然是對梁國有利的事情，更是不應當因為顧元昭的私情而舍棄。
“陛下以為如何”蘇雲幸見梁文疑久久未曾回答，便又問了一句。
其實她光是從梁文疑的神色之中便能夠瞧出來，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已是讓梁文疑動了心思。
“你說的有道理。”梁文疑輕呼一口氣， “應當以梁國利益為重。”
“朕會收下南夷的這份大禮，只是，萬事塵埃落定之前，雲幸，你不能將這事說出去，免得橫生枝節。”
他對顧元昭還是又幾分忌憚，所以說是不能將這事透露出去，實際上就是想瞞著顧元昭。
蘇雲幸明白他的意思卻沒說破，應了句“自然”。
***
從禦書房裏邊出來之後蘇雲幸心裏頭真是暢快了許多。
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怨氣這會兒都散了幹凈。
她沒料到這回的事竟是這樣順利。
原本她這回去見梁文疑不過是想要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她如今不管靠不靠得住，也就只有梁文疑這一個依靠了。
若是他都不在了，蘇雲幸也就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她放下了過去那嬌蠻的性子，在梁文疑面前低了頭，可誰能想到這一去還有別的收獲
“小姐瞧著心情好了不少。”如詩在邊上見蘇雲幸眉間舒展，唇邊還帶著笑意，就知道她這會兒心情不錯，於是便開口問了一句。
“確實有一樁喜事。”蘇雲幸到底是按耐不住，想到如詩又是自己身邊最為值得相信的人，便壓低聲音同她說了， “陛下要對西隴動手了。”
一聽這話，如詩頓時瞪圓了眼睛， “這怎麽可能那晏晏，那顧元昭……”
如詩同尋常婢女不相同，她一直在蘇雲幸身邊伺候，蘇雲幸又極為相信她，所以蘇雲幸知道的事兒，大多也都不會吝嗇同如詩說起。
所以這會兒一聽到西隴兩個字，便馬山聯想起了晏晏這位西隴的公主，然後再想到顧元昭。
這其實牽扯頗深，自然想不到梁文疑會這樣著急動手。
“本來陛下心裏也有顧慮，可這次的事對梁國有利，我便在其中推波助瀾了一番。”蘇雲幸說到這兒又是笑了， “陛下已經是給了南夷回信，想來無需太久，這西隴便也就不覆存在了。”
對於蘇雲幸而言，她同晏晏雖說無仇無怨，當初得知晏晏遭遇的事兒之時甚至還對她有幾分同情，可如今卻不相同了。
蘇雲承死了，她也不是當初的蘇雲幸了。
如詩聽著，也明白了蘇雲幸的意思。
兩人一道說著笑著從太湖邊上走過去。
只是正在這會兒，那假山後邊卻走出來兩個身影。
一人是梁月雲，另一人是她身邊的婢女阿瑩。
不說是梁月雲，這會兒的阿瑩也是嚇得面如土色。
她們這一趟本來是打算去秋瀾殿的。
那回在秋瀾殿聽了晏晏的話，梁月雲也覺得道理，這謝禮最好還是當面送，也顯得更有誠意。
可沒想到一連幾日都未曾再見到赫連景。
即便是去他的居所也沒找著人。
梁月雲心裏著急，阿瑩便說還是去一趟秋瀾殿， “旁的地方也不知赫連大人會不會來，可秋瀾殿是肯定會去的，殿下不如索性再去一趟秋瀾殿。”
梁月雲聽著心裏邊一動，覺著這話好似有些道理。
可還是有些遲疑。
只是邊上的阿瑩又勸了幾句，就全然坐不住了。
只是未曾想到會剛出殿門沒走幾步就恰好碰上了蘇雲幸。
不過是梁月雲瞧見了蘇雲幸，蘇雲幸同如詩都沒瞧見她。
梁月雲對梁文疑的情緒，其實挺特別的，雖說二人是兄妹的關系，可一是並非是同一個母親肚子裏邊出來的，二是這梁月雲自小就被養在外邊，同這所謂的哥哥實在沒什麽感情。
再加上梁文疑對梁月雲其實也沒那麽用心，給了個公主的名分之後也就隨意在宮裏安排了居所，之後二人連見面都是極少的。
梁月雲膽子很小，卻心思細膩，每回見到梁文疑除了能覺察到他身上的威嚴之外，還能發覺他對自己的厭惡。
其實也是正常，梁月雲再怎麽說也是太後王氏的女兒，王氏當初可是害他母妃性命又是害得她受了十多年病痛折磨的人，他能將梁月雲接回來已是仁至義盡，又怎麽會喜歡這個妹妹。
自然，這些事情梁月雲是全然不知的。
她只知道梁文疑不喜歡自己，又因著膽子小，再見到梁文疑便也生出了懼怕之意來，連同梁文疑寵愛的蘇雲幸也是如此。
所以平時只要能避開，梁月雲便會避開。
這天正好撞見蘇雲幸，梁月雲心裏頭一慌，正好瞧見身後一片假山景致，也顧不上旁的，拉著阿瑩就躲在了那假山後邊。
原本以為這回就好像平常一樣，等蘇雲幸走了，也就什麽事兒都不會發生了，可是誰曾料到蘇雲幸心裏邊高興，也沒想到假山後邊躲了人，便將心頭的想法盡數同如詩說了。
連帶著將梁文疑要對西隴動手的事兒也牽扯了出來。
雖說蘇雲幸說那些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可無奈靠的近，梁月雲同阿瑩兩個人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能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殿下，我們要將這事告訴西隴公主嗎”阿瑩嘆了口氣，她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若是旁人自然是願意知道這些秘密的。
說不定還能有本事用這些秘密去交換些什麽，可是自家主子卻是個膽子小的。
不要說利用這些東西，若是可以，她定然是情願今日沒有出門，沒有聽到這消息。
梁月雲心裏邊也是想不出個答覆來， “算了，就先當作沒這回事吧，咱們去秋瀾殿。”
阿瑩只能答應。
只是直到到了秋瀾殿，梁月雲心裏邊都還在想著蘇雲幸所說的那些話。
西隴的國力同梁國自然是無法相比，莫說是還有南夷，便只是一個梁國也對付得了西隴。
所以梁月雲知道，梁文疑既然真的要動手，西隴撐不了多久。
晏晏瞧見是梁月雲過來自然明白她是為了什麽事兒而來，於是還沒等她開口問，便道: “月雲你來得正好，阿景這會兒在熬我的湯藥，已經去了有一會兒了，大約不用太久就會送熬好的湯藥過來的。”
從那日換了方子開始，赫連景似乎就對晏晏每日喝的湯藥格外上心，從前雖說也在意，可卻是和如今不相同的。
最近這幾日晏晏每回喝的湯藥都是他親自送過來的，還時不時將朗庭叫過來給晏晏診治，說看看身子可有好轉。
晏晏聽他這話只覺得有些好笑， “這湯藥一共才用了幾日啊，就算你換的那個方子是神藥，也不能這幾日便有了動靜啊。”
大約是時間久了，晏晏也不覺得著急，雖說病發的時候確實痛苦，可她總想著次數多了就會習慣。
不管多苦多痛的事兒，久了，也就習慣了。
梁月雲聽到晏晏這樣說只是敷衍的笑了笑，顯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難道你這一趟過來不是為了見阿景嗎”晏晏瞧出來不對，有些奇怪的問了一句。
除了赫連景，晏晏還真的想不到她來秋瀾殿還能是為了什麽別的事兒。
“我……”梁月雲是藏不住話的性子，聽晏晏問起這會兒竟是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
就像是上回來秋瀾殿，其實來之前梁月雲也沒想過要將自己對赫連景的心意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畢竟她也不知曉人家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可那日晏晏只是問了幾句，她便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說得幹凈。
這會兒也是如此。
一聽晏晏問起，那話就已經是到了嘴邊，還好邊上的阿瑩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能隨便將這話說出來。
否則若是被蘇雲幸同梁文疑知道，梁月雲就算是有這個公主的身份，應當也是落不著好的。
阿瑩的這一舉動讓梁月雲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她有些不自然的搖搖頭， “沒事。”
可阿瑩的那個小動作也是沒能逃得過晏晏的眼睛，她發覺了之後便往拉過梁月雲的手，認真道: “月雲，你若是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若是有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會竭力相助的。”
晏晏同梁月雲統共就才見了一次面，關系自然沒有好到這種地步。
只是梁月雲方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加上阿瑩的舉動讓晏晏越發確定這件事情非比尋常，便還是想從她嘴裏套出些話來。
聽晏晏這樣說，梁月雲心裏一熱，也覺得有些羞愧。
她看了一眼阿瑩，最終大著膽子道: “晏晏，我剛剛得知了一個消息，可以告訴你，但是……”
說著她抓緊了晏晏的手， “你一定不能告訴別人，這件事情是我說的。”
她雖說已經打定主意要將這事告知晏晏了，可還是不想牽連到自己的身上。
她雖說有個公主的名頭，但也就只有這樣的一個名頭罷了。
若是真的出了事，沒人護著她，她自己也是沒本事護著自己的。
所以她才這樣害怕。
晏晏連連點了頭， “這是自然。”
氣氛到了這兒，晏晏也能覺察出來這件事情非比尋常，否則就算是梁月雲膽子小，也不至於將她嚇唬成這個樣子。
可她又實在想不到那到底能是什麽事兒，只能等著聽梁月雲怎麽說。
梁月雲得了這樣的答覆又轉頭看了一眼阿瑩，然後才開口道: “西隴，大概會出事。”
晏晏心裏頭一緊， “西隴怎麽了”
邊上的長星也擔心的看向梁月雲。
按理來說如今的西隴應當是出不了什麽事，可梁月雲語氣這樣篤定，況且她也沒必要撒謊。
“也就是方才來的路上，我恰好碰上了承妃同她的婢女，我這人膽子小……”梁月雲說到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不想見承妃，所以就拉著阿瑩恰好躲在了假山後邊，就想著等她走了再出來，沒曾想到卻正好聽她說了聖人要對西隴動手的事兒。”
“她聲音壓得很低，我只是聽了個七七八八，聽她說是南夷那邊先有的這個意思，聖人也已經應下了，可能很快就要有動作了……”
聽到這兒，晏晏只覺得天旋地轉，心口那一陣絞痛又蔓延了上來，若不是長星及時攙扶恐怕就要這樣倒下去。
梁月雲瞧見晏晏臉色不對也被嚇到了，她原本膽子就小，這會兒見了這種景象又想起來之前便聽聞這位西隴公主好似本來就有心疾。
她害怕這事兒鬧大，那就更是洗不脫責任了，於是趕忙同長星說了一聲，就帶著阿瑩出了秋瀾殿。
快步走到了外邊，可心神卻還是沒定下來， “阿瑩，你說這回不會出事吧”
梁月雲心裏實在擔心，她不是不想告訴晏晏，只是害怕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只要那西隴公主不說出您來應當就出不了什麽事兒。”阿瑩安撫她， “奴婢瞧著那西隴公主不是個拎不清的，應當不至於恩將仇報。”
梁月雲聽到這兒方才稍稍安定了些。
她不求旁的，只希望能平安順遂的過完此生。
***
赫連景的湯藥送過來的時候，晏晏已經疼得整個身子都蜷曲在了一起。
好在那碗湯藥用下去之後，那股子疼意才算是勉強被壓了下去。
“西隴。”這會兒的晏晏心裏邊就只想著西隴的事，旁的什麽都顧不上去想，她拉著赫連景，艱難道: “西隴出事了。”
赫連景聽了這話，心裏也是一慌，正想開口細問卻見晏晏臉色蒼白，於是又將目光轉向邊上的長星， “長星，你同我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了。”
長星也是著急得不行， “方才容儀公主來了一趟，說……說正好撞見承妃娘娘同身邊婢子說話，承妃娘娘同她身邊婢子說梁國的聖人要對西隴動手，南夷來的消息，有想聯合梁國的意思，梁國的聖人已經應下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顯然是真的為西隴的現狀擔憂。
“阿景。”晏晏看向赫連景， “西隴若是真的危在旦夕，我們得想想辦法才行。”
她雖然只是在西隴呆了半個月的時間，可是卻已經將那兒當成了她的家，她見過夕陽餘暉底下的郢都，見過那兒如織的人情味。
那本來就應當是她的家。
如果不是顧元昭，她應當是一輩子都會好好呆在那兒的。
如今得了這樣的消息，讓她如何能安生。
長星雖說著急，可到底是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所以赫連景也是很快反應過來了，他雖說也擔心，可到底還是冷靜的， “殿下先別著急，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還不能確定，您先好好休息，我先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晏晏點了頭。
她雖然覺得梁月雲沒有撒謊的道理，可光是憑著這三言兩語就全然相信確實是有些太過草率。
方才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確實是亂了陣腳，可如今細細想來，到底還是需要去查一查真假。
***
晏晏這幾日過得並不安生。
她心裏一直想著西隴的事。
晏晏來梁國的時候帶的人不多，能用上的更是少，如今除了等赫連景的消息，也是沒了旁的法子。
赫連景這幾日都沒了蹤影。
便是每日的湯藥，也是朗庭送來的。
晏晏自然知道赫連景是去查西隴的事兒了，可正因為如此，一直沒見到人影，心裏也就更是不安。
好在第三日，赫連景終於來了秋瀾殿。
“如何了”晏晏一瞧見赫連景過來，急忙站起身來問了一句。
她想知道梁月雲所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長星也一直看著赫連景，等著他給出答覆來。
這會兒的赫連景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算太好，不說別的，光是憑著那眼下的烏青便知道他這幾日應當都未曾好生歇息過。
赫連景看向晏晏， “殿下……”
他還是沒說出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擔心晏晏。
這些日子以來晏晏的病發作了好幾回，其中好幾次都是因著情緒過於激動引發，他若是將那事說了，晏晏定是得再受一番苦痛。
所以他不敢說。
可晏晏畢竟是西隴的公主，若是自己將這件事瞞下，她怕是要記恨一輩子。
思來想去，直到現在也未曾想出一個答案來。
而實際上，瞧見赫連景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晏晏的心裏邊卻已經是有了答覆。
她渾身好似被抽幹了力氣，心口沒有傳來那陣絞痛，可卻好似堵著什麽東西，連呼吸都成了一樁極為艱難的事兒，她擡頭看著赫連景， “阿景，容儀公主說的事，是真的對吧”
她紅著眼眶，心裏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希望。
“殿下，對不起。”赫連景最終也沒法在晏晏面前說出句謊話來。
“你道歉做什麽”晏晏笑了笑，可眼淚卻是不自覺落了下來， “阿景，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不用同我道歉。”
赫連景低下頭，半晌道: “我應當護好殿下。”
當日他去見文皇後，文皇後同他說，來了梁國，旁的事兒你都不需要管，唯一需要管的就只有一樁事，那就是晏晏，只要護好她，便是足夠了。
那時候的他答應得痛快，可如今看來，晏晏到了梁國，便是有他在，所受的那些苦楚，又何曾少上半分。
是以，他方才道了歉。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晏晏卻沒有猶豫，她明白赫連景的意思，可卻更是清楚，那些事情，哪裏有一樁是他的過錯
“西隴的事我會處理好的。”赫連景的心頭已是有了主意， “殿下無需再為這事憂心。”
他知道這事艱難，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應當獨自將這事處理妥當。
說完，不等晏晏應答，他便轉了身要走。
可晏晏卻幾步跑到赫連景面前來攔下了他的去路， “阿景，我知道你想去找他。”
赫連景頓住。
其實赫連景要怎麽去處理這件事並不難猜測。
在這梁國，若說還有旁人能左右梁文疑的想法，那人就應當只有顧元昭了。
梁文疑的皇位便是顧元昭一手扶持，他們就算是沒有感情，梁文疑也應當是忌諱著這位一手將他推向這個位置的人。
所以赫連景此番，只能去找顧元昭。
“還是我去吧。”見赫連景沒有否認，晏晏便也知道自個猜的沒錯。
若是顧元昭，他去，不如自己去。
“不行。”赫連景拒絕得果斷， “屬下去就行了。”
晏晏看著他問道: “若是你去，你打算如何說服他幫忙”
赫連景沒答上來，晏晏便又接著道: “他到底欠了我一筆血債，我去，或許還能些機會，否則他既是梁文疑的朋友，又是梁國人，為何要幫我們”
“那我去想別的法子。”赫連景依舊是未曾松口。
若是顧元昭這兒不行，他就去找別的法子，他就不信，偏偏只有顧元昭一人能幫的了這個忙。
“哪裏有旁的法子”晏晏也沒讓步， “來了梁國這樣些日子，我知道的事兒你也都清楚，在這梁國之中，唯一能左右梁文疑的心思的，不就只有顧元昭一人嗎”
其實那些道理，赫連景心裏恍若明鏡，又怎麽會不明白，只是到了這會兒，他心裏邊還是不想讓晏晏去做這事。
不想讓她在顧元昭面前低頭。
赫連景的心恍若一團亂麻， “會有別的法子的，殿下給我一點時間便好。”
“不能再等下去了，三日之前，梁月雲便說了，梁文疑已經應下南夷，咱們或許可以等，可是西隴呢，等不了那麽久的。”晏晏語氣急切。
她這幾日以來，也正是因為這事不安定。
之前是因為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如今肯定了梁月雲所說的話是真的，又如何能真就什麽都不做。
赫連景知道晏晏說得沒錯，想到西隴如今可能已是戰火紛飛，他作為一個西隴人，又怎麽會不著急
可一想到晏晏在顧元昭面前低三下四，心裏便如同堵了一團棉花，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兒，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願意替晏晏去承受這些的。
可惜卻沒有用。
晏晏站在他面前，最終是沒有再去管他心裏想法，而是道: “我已是打定了主意。”
“好。”赫連景沈沈的吸了口氣，到底是應下來了，只是卻又道: “我陪殿下去。”
晏晏沒拒絕。
她知道能讓赫連景做出這樣的讓步已是不易，若是不答應讓他一同前去，那他是怎麽都不會答應。
二人一塊兒出了秋瀾殿。
梁文疑只是將晏晏安置在秋瀾殿，也沒怎麽管束，所以她要出宮去也不是難事，只要在守衛表明身份就可以了。
馬車上，赫連景同晏晏都未曾說話。
兩人很少有安靜的時候，大多時候就算晏晏不說話，赫連景也會找些話題聊著，讓這一路不至於太過無聊。
可這會兒，他心裏始終想著接下來見到顧元昭之後可能發生的千萬種可能，越是想著，就越是焦灼，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卻好像是過了半個月那樣漫長。
晏晏面上看起來是安定的，可掩在袖袍底下微微發顫的手就能看出來，她心裏不僅僅是擔心，更是恐懼。
她只是見到顧元昭，乃至於雲陽侯府，心裏邊都會生出一種難以克制的懼怕之意來。
更別提之後她還要去同顧元昭去談什麽交易。
在馬車上的她懼怕得不行，可等她真正一腳邁入雲陽侯府，進入到這個她生活了三年，亦是折磨她最深的地方，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為了西隴，她想，她會努力做到能做的所有。
即便是不可能再回到西隴，晏晏也希望它作為自己的家，能遙遠的存在著。
這樣在梁國，便是再怎麽痛苦，只要想起這個家，想起家裏的人，也還能存有一絲希望。
顧元昭得知晏晏過來的時候，是驚喜同時也是不知所措的。
晏晏沒有給他平覆心緒的時間，在陳叔的帶領下去了書房。
大約對於陳叔來說，晏晏還是同旁的客人不相同吧。
她對於顧元昭，至少也算是朋友。
所以便直接帶去了書房。
三人見了面，顧元昭先讓周應去沏了茶，他的生硬落下，伴隨著周應的關門聲響，裏邊又是安靜了一陣。
後邊先說話是的晏晏，她說了來意， “梁國如今打算同南夷合作，西隴怕是危在旦夕，求……求世子幫忙去聖人面前幫忙說說話，若是能說服聖人救西隴於水火，晏晏感激不盡。”
這樣久以來，晏晏真的是第一回在顧元昭面前低了頭。
赫連景在晏晏邊上站著，五指緊握著，是在竭力的忍耐。
晏晏答應讓他一同過來時曾說過，到了那邊之後，該說的話，都由自己來開口。
赫連景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晏晏卻說，若是他不答應，那便無論如何都不帶著他一同去，赫連景沒辦法，這才答應了下來。
可如今，瞧見晏晏低聲懇求的模樣，他心裏邊又有些後悔。
他不應當答應的。
顧元昭初聽到晏晏說梁國答應了南夷，要對西隴動手的時候是驚訝的。
不是不相信有這一回事，而是驚訝於梁文疑竟未曾跟自己提過這事。
便是最近這些日子他一直顧著晏晏的事而未曾將其他的事放在心上，梁文疑也不當提都不提一句便做了這決定。
可後邊聽到晏晏懇求他幫助的時候，他心裏邊又生出了另一種覆雜的情緒來。
是惱怒於她與自己生分，可又不僅於此。
他將那片刻出現的念頭抽絲剝繭，將那些浮於表面的怒氣放在一邊，他最後發現藏在自己心底的，是一種極為卑劣的……慶幸。
他在慶幸她終於有求與他。
而他，也終於有了與她做交易的資本。
“我可以幫忙，可是晏晏……”他聽到自己道: “咱們該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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